宇智波佐助並沒有打算得到答案,他鬆開了小姑娘嬌嫩的手腕之後,就爬上成親以來都還沒躺過的床。

春野家的女兒只覺得失去了可以支撐重心的東西,腿就漸漸軟了下來。

她慢慢的蹲下身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畫卷,並小心翼翼把它重新捲回原來沒有皺摺的模樣。

直到現在,春野櫻才真真正正從宇智波家中感到了委屈這樣的情感,為什麼那個傢伙要說的像是她對不起他,如果要春野櫻選擇一個說抱歉的人,那一定是祭而不是他。

明明是這麼安慰著自己,苦鹹的液體卻在眼框裡打轉,趁著燭火熠熠,淚光也就跟著閃閃。假設沒有宇智波跟春野的這場婚事,那麼她就不會被逼著成親,不會被迫來到陌生的環境,不會遇見那個霸道的男人。想到這裡,小櫻用手背胡亂抹去臉頰上的淚珠,起身把畫卷放回櫃子上。

可是,為什麼?

當小姑娘把畫卷推到了木櫃的最深處,有些愣愣的看著那空蕩蕩的櫃子的那時,想到假如不會遇見那個彆扭的青年她會覺得有那麼一點點難過呢?

後來,春野櫻佇立在床前,總感到些許尷尬卻還是乖乖脫鞋上床,不知怎麼,耳邊還徘徊著喜婆當時笑嘻嘻的話,她便開始猶豫要不要把被子蓋上。不過,他們這樣算不算同床異夢呢?想著想著,春野櫻還是默默把被子拉了上來。

春寒料峭,但是被窩卻比平常時候很溫暖,大概是有著兩個人的體溫吧?

「雖然您對我提出了那麼多問題,但是我自己也有問題想問您,」在房間的光線只剩下窗外的月亮時,春野櫻這麼開口了,「您有把我當成是您的妻子嗎?」

她來到了這裡,什麼人也不認識,春野家也不能回,對她而言,任何都是陌生的,任何都是懵懂無知的。於是,小姑娘總想著她是否能夠找點依靠呢?雖然春野家的長輩都說來到宇智波那裡會受到冷落歧視,自己要堅強,你只能靠自己。

可是,她才十七歲。

朝廷官員的恩恩怨怨為什麼要拿一個無辜女孩來開刀?

勇敢如她偶爾也會害怕的想哭,爾偶也會想找人吐吐苦水,但是兒時的玩伴離她千里,她誰也不能說。於是,身為她丈夫的佐助君阿,你是否有聽過閩南那帶的人們把妻子稱為牽手呢?打從春野櫻跌倒的那天,他伸出手來讓小娘子的手放入他掌心的時候,是不是也牽住了她一輩子的手呢?

她不會像今天把手從青梅竹馬的掌心抽出,他也不會在拉起跌倒的她之後就輕易放開她的手。

或許,他是唯一可以給她依靠的人,卻小心翼翼又帶著不想承認的小心眼。

跟父親為反對而反對,又跟著春野櫻賭氣,最後連自己也要跟自己過不去。

 

「我有。」

在春野櫻的意識漸漸模糊之前,那個男人就這麼低低的說著,「我有把你當成是我的妻子。」

 

 

聽漩渦鳴人說鼬回來的日子,下了一場春雨。

他撐著渥丹的紙傘,在走到琴房的路途就看見一個從未見過的姑娘,彼此是先愣了愣,女孩才慢慢彎下腰行禮。

想起佐助君前幾個禮拜才娶了一個小妻子,大概就是眼前這位。

鼬回之以禮,便輕輕淺淺的笑。

他不想那麼快就告知小弟媳自己的身分,於是走進了屋簷下,順勢收起茜紅色的傘,雨水滴滴答答的打上石磚地染成一圈又一點的黑。

「初次見面,春野櫻。」

咦?請問您……

「陪我去樂房走走好嗎?」他笑,趁著姑娘還沒拒絕的時候,就早先一步跨步離開。

離開家已有數十年的鼬,新進的婢女包括天天全都不認識他,輕輕一瞥也只是覺得他像極了某個人,但是氣質又有點不同。

他溫暾和善,嘴邊的笑容是溫柔從容,黑色的眼就媲美山間一泓清水。

春野櫻帶著七分無奈三分好奇的跟著鼬走進了樂房,於是就看見了另外一個不認識的少年。

珀金色的髮絲在這陰霾的天氣裡還是那麼灼熠,他的眼睛是很透明清澈的湛藍色,這樣的顏色總讓小櫻想起在仲夏的日子,透過縷縷柳稍,只要抬起頭就可以看見蒼穹上如此乾淨的色澤,簡直一模一樣。

他先是笑著向帶她來這裡的男人寒喧問暖,他叫他鼬哥哥,他說著好久不見。

後來那金髮男人就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阿啦,這不是佐助那傢伙的小娘子嗎?」他說,用著彷彿認識了好久好久的語氣,暖暖的口音就飄上了樂房的拱頂。

漩渦鳴人是我的名字,是你丈夫佐助的好朋友兼兒時玩伴,反正他一定死不承認你就別聽他的話。「還有我可是個將軍唷。」補上這句話的時候,他笑的很甜很黏。

春野櫻不知道臉上該擺什麼表情面對對方的熱情開朗,畢竟在她所認識的人當中從來也沒有人會這般跟她說話。

祭是點到為止太過深入就覺得輕浮,兒時玩伴雖是心靈相通但是偶爾還是會吵吵鬧鬧。至於,宇智波佐助更是一個談話不超過五句的丈夫。

後來她被拉著進琴房,那個笑的溫暖的男人就慢慢坐在一張滲出淺淺淡香的琴前面。

「好久沒跟鼬哥哥彈琴了,我的手都因為握劍而長了繭,可能早就彈不好了。」

「沒關係,彈琴是用心的。」

不只是彈琴,任何事都是用心的。

春野櫻曾在十歲的時候就問過她的青梅竹馬說為什麼祭那麼會畫畫呢?我畫了許多年也都沒有像祭畫的那般漂亮。

那時候坐在河邊洗畫筆的祭只是輕輕的笑,便將視線看向很遠很高,比山的另一邊還要過去的地方。

『不是技巧的關係,而是心。櫻。』

那麼,想了解一個人是否也要靠心呢?

 

說實話,鳴人君比春野櫻想像中的還要文雅,他的手指雖然並不像被稱為鼬的大哥哥那般纖細修長,但是撥弦之間總帶點瀟灑,要比喻的話就是把墨一股氣潑在畫紙上,他一點也不適合小家子氣的潺潺流水。

後來他們越彈越快,琴音就像攀上了一座高山,徘迴蜿蜒甚至到有種過於刁鑽的音調,仔細一聽的話這兩個人的琴音並不合諧,漩渦鳴人的音拉的很緊很高,青樓裡再會唱的歌妓也無法在喉嚨裡拔個尖子。相反的,鼬的琴就顯的低沉,渾厚到過於悲壯滄桑,雷轟的聲音都比之高亢。

最後刷的一聲,琴弦崩裂的聲音太過刺耳進而打破了兩個人極端卻又合協的琴音,於是鳴人停下了被斷掉的琴弦割傷的手指,滲出的血絲就一滴又一滴打上雕花琴箱上,發出搭搭搭的細微聲音。

「你覺得怎麼樣?宇智波家的小媳婦。」漩渦鳴人隨意把被割了個口子的手抹在鵝黃色的衣襟上,血滴就這麼的染紅錦服繡袍,因此小姑娘先是愣了愣,猶豫半晌才開口說這不像是彈琴。

「喔?」

要說的,簡直就像是,就像是鬥琴一樣。

春野櫻的這番話讓漩渦鳴人揚起了眉,看了一眼隔壁的鼬大哥哥,又將視線對焦上比春野櫻的位置還要遙遠的地方。

「那麼你覺得呢,佐助。」

如果說要有什麼動作才能表達小櫻的驚訝,那麼一定是急忙的回頭,然後慌慌張張的從椅子上站起身,鞠躬行禮。

那個男人就佇立在門邊,無聲無息又面無表情,帶著一貫的冰冷淺淺的說浪費了一張好琴。

「你這傢伙應該要先關心我才來關心琴吧!」

相較於漩渦鳴人的大聲嚷嚷,宇智波佐助只是輕輕的一瞥,面對眼前跟他幾分相似面孔的男人,他輕輕的彎下腰。

「許久沒來向你問候,鼬。」

別這麼說,你成親之時我也沒來向你跟弟媳祝賀。

等到聽見這話,春野櫻才慢慢將視線從青花地轉向眼前兩個男人。

一直覺得男人面孔熟悉還以為是在哪裡見過,原來他根本是宇智波家的大少爺。

這麼想著想著,小櫻才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的尖叫了一聲,頓時房裡三個男子全都將目光黏在那個紅著臉的小丫頭上。

「真、真對不起,我……我、我沒向您請安,對不起!」至此,小姑娘非常大力的鞠恭彎腰,緋色的髮絲就縷縷從肩上慢慢滑落,彷彿是為了遮掩她紅煞的臉頰。

鼬只是輕輕的笑,笑裡包含了有如春末白玉蘭的香氣。

「佐助,你娶到一個好姑娘。」他這麼笑著說。

 

 

接下來無非是春野櫻急急忙忙的說著失禮就退出了琴房,漩渦君則是一附很想追出去的模樣,又難免向佐助調侃了幾句回房要好好安慰人家什麼之類的話,他就也一步一蹬的出了宅院。

兩個兄弟久未重逢,心裡應該有許多內心話想說,但是他們兩個僅僅是在迴廊裡走著,春雨窸窸窣窣的聲音打在屋瓦上就像是一首首歌妓細唱的小調。

有太多細緻跟綿情,婉約又帶點惆悵。

現今已是四月,春雨過後就要入夏了。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世子這位子你做得很好。況且對我而言,這個家在把我送進宮的時候就對我沒有意義了。」他們並肩走著,穿過庭院之後,鼬又重新打起了傘讓雨水沿著傘骨滴落,看著佐助君皺緊的眉頭,他笑著用手指敲打了他的額面,聽到對方一聲喊痛之後,他笑的越發開心。

「最近我想去大理。」

……連在宮中也讓你不開心了?

「不,」鼬小小的反駁,「我聽到了消息,她在大理。」

宇智波佐助先是停下了腳步,幾滴雨水就落上了他的肩頭。

「佐助?」

「王爺知道這件事嗎?」

「我沒打算告訴他。」

後來,他們停在書齋前,鼬想到什麼的笑著說:「佐助,爹對我們兩個不壞,我沒怪他倒是你從不給他好臉色。事情過那麼久,你也該放下了,對自己的親人有什麼仇好報。再說要報仇的話,」他頓了頓,「也是我。」

書房裡的光線微黯淡,至此,宇智波佐助看不見說這話的鼬到底是什麼表情,他只能揣測然後又重新鎖緊眉頭。

打從小他就崇拜著鼬,書棋琴畫,樣樣精通,當他是四歲的小娃兒時,鼬就曾經教他握筆寫字,墨水染黑了他的指甲也會用自己的袖口幫他抹去。

佐助這兩個名字就在鼬帶著他的手,一筆一畫的勾勒出,就像是一幅蔓延於紙上的涓涓細水。

後來,佐助自己寫的第一個字是他哥哥的名字,在沒有問過他鼬字怎麼寫的情況下,那字跡還很稚嫩生疏,小小的笑容就綻開在粉嫩的臉頰中。

在鼬繼續往前拉開步伐之前,佐助開了口。

「哥哥。」

這兩個字就像是充滿了二十幾年來的親密以及崇拜就咀嚼在齒舌間,自從他離開後就很少聽見佐助這麼叫他,至此他停下了腳步,回首又是另外一個相對無言。

 

 

「佐助的新娘子!」

這叫喊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可是又彷彿近在咫尺,於是只要春野櫻一回頭就可以看見漩渦鳴人笑嘻嘻的向她揮手。

「漩渦君?」

「叫我鳴人,鳴人就好。」他湊了上前,臉頰旁像是刀傷的六條痕跡就越發越清楚。

「那也不要叫我新娘子或者什麼小娘子之類的。」春野櫻擰了擰柳眉,對他稍稍行了禮又轉過了另外一個轉角。

「那你叫什麼名字?」漩渦鳴人把手擺到腦後,努力不懈的跟著小姑娘的腳步,他輕盈的就像是廊外春雨的滴答聲。

聽到對方這麼開口問了,小丫頭就停下了腳步愣了半晌,才慢慢把視線轉向霏霏細雨。

這裡沒有櫻花。她說,帶著一種沒有嘆息的惆悵和低鳴。

「有阿。」

咦?

春野櫻轉過了頭,看見漩渦鳴人理所當然的表情。

「只要你現在種就有了嘛。」他笑了笑,「所以,你的名字?」

看著他,小櫻總會想到從小的玩伴,他們的笑容和開朗是一樣的,就連那嫩金的髮色也如此的相似。為此,春野櫻有種想大哭的感覺,因為太過於熟悉所以更覺得珍貴。

她忍住了滾在眼眶中的淚水,努力的笑著說:「春野櫻,我的名字是春野櫻。」在模糊的視線中,她可以瞧見鳴人開心的笑容。

後來,漩渦鳴人又一蹬一跳的往前廳走,也不在乎後面的姑娘有沒有跟上,就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自顧開口:「我阿,打從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了呢。」

欸?

「阿阿,不是那種喜歡拉,如果是的話,我會被佐助打死的。」他轉過了身,「再說,我有我要娶的人了。」話到後來,他的聲音就漸漸低了下來,有種靦腆的顏色就浮上了他略帶稚氣的臉頰。「就像非她不可一樣。」

說是惘然到不如說是羨慕,這是春野櫻在聽了漩渦鳴人小小的自我告白後,所感受到愛情的顏色。就像是春天桃花的艷麗,又像是秋月桂花的暗香,於是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到盡頭,小櫻就說了鳴人可以娶到自己想娶的人,我真的非常的羨慕你。

「難道櫻不喜歡佐助嗎?」

真是一針見血。

這是春野櫻在聽見漩渦鳴人一臉正經的問題時,心理唯一能想到的字眼。所以她沉默了一會,就像是要選擇比較好的表達方式,才慢慢的開口說這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因為櫻不喜歡佐助或者是你覺得過得不快樂才會羨慕我,所以你真的不喜歡他嗎?」

面對鳴人的直接跟大方,小姑娘就顯得支支吾吾了,她愣愣的看著鳴人君透明的瞳孔,彷彿想從當中找出答案一樣。

『你不喜歡他嗎?』

她不知道,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呢?

一直以來小丫頭心中只有祭這麼一個男孩子,除了爹爹跟家裡的僕人就沒有多餘的男人可以闖入她的世界,於是等到宇智波掀開她的紅頭巾,成為她丈夫的時候,春野櫻才漸漸發現習慣理所當然和愛情是不太一樣的。

那麼什麼又是愛呢?

沒有人可以為她解答,這個答案只有自己才知道。

因此,小櫻將眼盼低下來就說了我跟佐助一開始誰也不認識,既然一開始就不認識,那麼愛又從哪裡來呢?

鳴人先是嗯了很久,聲音拖的又長又軟,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後來他撐開了紙傘,踏出了屋簷底下,再跨出宇智波家的大門檻時,他回了頭。

「櫻,愛情可以從現在開始。」他揮了揮手,「你們可以慢慢來。」

 

 

TBC

當在MEMO喊完之後 在後記裡似乎就沒有什麼好多的了(掩面
完畢(合掌)
PS已經很久沒有寫過那麼短的後記了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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