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春野家拒絕的事情,春野櫻在桌前想了很久,才說了明天我自己去。

「為什麼?」

由我來跟爹說,他應該比較不會那麼堅持自己的立場。

「但這樣是你變得尷尬。」

不管是幫哪邊都是錯的,我至少也要選擇對大家比較好的路,既然接受會使春野家崩塌,拒絕則是抄家流放。那我怎麼樣也不能讓春野家變成無法東山再起的模樣。

春野櫻輕輕淺淺的嘆了口氣,這口氣似乎包含了一種惆悵,不知道怎麼的她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不過,春野會那麼堅持自己的立場身為春野家的女兒是可以深刻了解的,畢竟皇上可是把春野家逼到這個死胡同的始作俑者,春野宰相一提到皇上便是昏庸昏庸的罵個沒完。

曾經站在君臨天下的位置,春野比任何人都還要懷念那段日子的風光以及強盛的江山。

有時候他的目光會放得比另一邊山還要遙遠的地方,小小的孩子並不懂為什麼父親會有那種眼神,那時才十歲的春野櫻喜歡用手蓋上中年男人的眼。

『不用看那麼遠拉,我就在這裡!』嫩嫩的童言童語讓憂鬱的男人有些愣住,後來就笑了。

不清楚那究竟是苦笑還是牽強的笑容,總之他大手摸著春野櫻的頭說著我知道,以後我會注意看你的。於是,春野櫻一直想著就算父親失去了在朝廷呼風喚雨的能力,至少他開始擁有了家人。

 

小姑娘愣了好久,直到身後的佐助君把她困在他跟桌子之間,她說爹爹大概很討厭佐助。

後面的青年沒有回答春野櫻的話,他只是稍稍俯下了身,將吻落在姑娘雪白細緻的頸後,這樣一個親暱的動作讓春野櫻一愣。

「我不需要他來肯定我,那對我沒有意義。」從來沒有與一個男人那麼親近的小櫻說實話是緊張的,她僵直著身體,抓緊了袖口,想回答什麼但是就是哽在喉嚨。

後來,青年的吻漸漸蔓延,癢呼呼的感覺讓春野櫻覺得有些燥熱,住手什麼的話在下一秒被對方堵住。

春野櫻在模模糊糊的情況下得到十七歲姑娘的吻,並沒有太多的深入跟激情,但是卻比任何人想像的還要親密跟溫柔。

「我只需要你的肯定。」他鬆了吻,像是在試探似的將額頭靠在姑娘的額前,「答應我。」

答應什麼呢,如果要春野櫻說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話那是騙人的,始作俑者的眼睛非常漂亮,這是春野櫻打從第一眼看見他就知道的事情。但是當這麼近的距離仔細一看會發現,如墨一般黑的眼底染著深藍的色澤,像是一種流動的液體,比河流還要寬廣跟澎湃,於是小櫻想到了曾經在書裡看見的一個名詞叫做大海。

是了,佐助君的眼睛擁有東方那片大海。

緋色跟黑色的髮絲參差在一起,春野櫻稍稍紅了臉頰並不打算回答對方的話,但是她傾斜了身,就輕輕巧巧的將唇覆上青年冰冷的唇上,帶著小心翼翼,和開不了口的祕密。

『你不喜歡他嗎?』

就算到了現在,春野櫻還是不明白到底是如何才能稱做喜歡,但是她漸漸發現,眼前體溫冰冷的青年是不一樣的,比起青梅竹馬,他更有一種無法取代性。

他會讓自己又氣又惱,但是卻會為他偶爾細膩的心思而笑。

宇智波佐助真的從裡到外都是一個彆扭到不行的男人。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呢?

那樣看著他的時候會覺得胸口很酸很酸,簡直是酸到跟梅子一樣的感覺,可是這種酸味之中又有種莫名的甜,不是蜂蜜也不是蔗糖。

那究竟是什麼呢?

春野櫻慢慢睜開了眼,就漸漸對焦上雕花精細的床頂,她彷彿大夢初醒。

在三月桃花開以前,她依稀的夢中是青梅竹馬的身影,可是後來帶著她拜堂成親的卻從來不是他,那時她醒了,醒於一種現實。但是後來她又朦朧的夢了,什麼是愛情什麼是習慣,她開始分不清楚,搞不明白,那個名叫佐助的男人非要讓她模糊,又非要她在迷離當中找出答案,依舊的霸道跟冰冷,春野櫻卻好像突然懂了。

鳴人曾經說過就像非要她不可。

是的,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他可以,什麼都給他也沒關係,只有他,全部全部都只要有他。

至此,小姑娘終於醒了,醒於一種發現。

於是她轉身把臉擱在對方的胸前,仔細聽著他有力規律的心跳,這樣的動作給春野櫻一種安心跟穩定,在茫茫人海中真的是他,就只有他可以。

「怎麼了。」宇智波佐助將吻落在小姑娘的髮間。

「只是有點不安,不過應該沒什麼,比起這個我比較想問你一件事。」聽見春野櫻的話,他俯下了頭也只能看見緋紅色的髮。「聽鳴人說你跟哥哥是同父異母。」

小姑娘並不打算抬頭看他,他也沒有任何的回應彷彿就像是等著她說完,於是她又繼續說了鳴人說你是在十幾歲的時候才開始對王爺反感,我想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我需要,」春野櫻在他胸前撐起了身,「因為我現在也是宇智波的家人。」

細嫩的髮絲縷縷滑落在他胸膛上,癢呼呼的。

他的小娘子非常喜歡提到家人這話題,偏偏宇智波佐助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到什麼是家族了,應該說是他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還是他根本連要都不想要呢?

其實平心而論,不管是王爺還是娘親都非常的關心他,但是只要關心就算是家人了嗎?

佐助總認為不是這樣的,還有別的東西,當鼬還在的時候,那種充實感還能圍繞在他們之間,只要伸出手就能緊緊的抓住,可是現在他什麼也抓不到什麼也看不見。

宇智波佐助重新將小櫻押回胸前,下頷就輕抵在姑娘的頭上說:「我在十二歲以前不知道鼬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這件事,那年是鼬跟我說這事情,在宮裡什麼傳言都有,掌握消息的速度也很快。但是同父異母其實也不代表什麼,但是為什麼要把鼬送進宮,又為什麼要把鼬從世子這個位子拉下來,我沒辦法諒解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位子我做得膽戰心驚,不是我的東西,我並不想要,就算得到了也不是真正屬於我的,我的東西非得完全屬於我,非我要我親自去得到。」

佐助瞇起了眼,眼裡有種風暴跟冷傲,「後來鼬又發現當初為什麼大娘會被休掉就是因為她的娘家沒落了,打個比方就像是春野家。娘家在皇上面前已經幫不起王爺,沒辦法讓他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再加上那時皇上有意賜婚替王爺納妾,於是他就索性休了她,把娘變成正妻,也讓皇上臉上有光,於是漸漸越爬越高造就了現今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說到後來,青年停頓了會,房間也頓時靜謐起來,只剩下窗櫺外蟋蟀蛙鳴,此起彼落。

最後他抱緊了懷中的姑娘說我不能原諒讓鼬變成孤單一人的王爺,完全沒有考慮到鼬的心情就休了他娘,過幾年又把他送進宮,我真的怎樣也不懂為什麼要把鼬送走。這樣的男人並不是父親也不會是一家人。我要怎麼能夠認同這個地方,他對不起鼬太多了,我也對不起哥哥太多。我就是把他目前所有的一切拿走的人,十二歲以前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春野櫻靜靜的聽著佐助君這十幾年來的祕密,壓抑的罪惡感,聽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聽著他靈魂的聲音,至此小櫻抬起了臉,雙手捧起了他的面龐說:「看著我,佐助。」

 

彼此對焦的視線,宇智波佐助可以從春野櫻青綠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虎不食子,王爺或許心理是有什麼打算。」

「……他的打算就是為了讓這個家走向更高的境界,就連娶你也一樣,他等著就是這天,讓春野家的女婿去說情然後進而給皇上面子,而這個機會又是落在宇智波家的手上。」

面對佐助君眼中聚集的凜冽風暴,春野櫻僅僅是輕輕攢眉,搖頭說就算是如此,你也沒有對不起鼬。

小姑娘又重新伏回青年的胸前,感受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身體還有心跳。

「那是王爺的決定,並不是佐助的錯。你做得很好,不需要內疚或者是自責,就算你今天責備自己再多也無法改變現狀,不是嗎?」春野櫻說的很慢很慢,慢到就像是夢前的語囈,但是又那麼的清晰,彷彿句句都打在佐助心頭上。

於是這次他沒有回任何話,只是又吻了姑娘,像是要把身體跟靈魂糾纏在一起的深沉。

後來,春野櫻想著佐助君其實比任何人想像的都還要來的溫柔,就算個性冷漠寡言,但是他還是會替別人擔心,替別人設想。

你卻從來也沒向其他人說過。

 

 

春野櫻重新拿出櫃子深處的那幅畫捲,想著回去的時候順便把這幅畫還給青梅竹馬,就算會不小心傷害了祭的自尊心也沒辦法。她一直知道那彆扭大男人主義的青年很在意這件事,卻又裝做豁達的不過問,但是昨天他說了我的東西非得完全屬於我這句話,小櫻心裡大概也明白了九分。

他是個霸道且獨佔慾很強的男人,自己的妻子一直擁有別人送的東西他絕對會在乎。

後來,春野家在昨天被燒掉這消息是在春野櫻上車前聽車夫揮汗小心翼翼說的,於是附近的人都說當時聽見消息的春野姑娘先是愣了愣,才低聲說著我不信。

每個人都以為這嬌弱的姑娘會崩潰得大哭,但是她卻沒有,儘管質問的話語帶著顫抖,但是她還是挺直了身說不到現場我絕對不信。

懷中的畫捲都被顫抖的手給握皺了,一路上春野櫻心情並沒有多大的起伏,看著只剩綠夜的山櫻花快速從窗外往後拉遠,風聲呼嘯在耳邊,她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後來當看見只剩灰燼和斷垣殘壁的春野家時,她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留滿鬍鬚的車夫傻頭傻腦的站在那邊,看著姑娘什麼動作也沒有,他擔心的說:「少夫人,聽人家說沒有找到遺骸,說不定春野家的人逃過一劫了。」

「……那人在哪裡。」

「這個,小人我就……」

「人到底在哪裡!」

面對小姑娘難得的憤怒及吼聲,車夫聳肩嚇到的低頭再也不吱聲。

後來,春野櫻花了一下午的時候在附近的城鎮人家詢問,但是問出來都只有一個結果:沒有人看見這火是怎麼起,春野家的人到底是否平安。不過如果平安的話為什麼找不到又或者是為什麼不求宇智波家的幫忙呢?不過仔細想一想也是,以春野那麼高傲又恨對方入骨的個性,他根本不會想向宇智波求助。

春野櫻拄著頭,顰起眉想至少她在那邊,為什麼不來找她呢?

之後,有人低低語語的說事發最後來找春野的就是宇智波家的人。

春野櫻愣了好久,看著自己翠綠的繡花鞋也不想移動半步。

這是她一開始就想過的念頭,卻只是瞄了點邊就趕緊退了回來。

對她而言,是連也不敢想。

她站在灰燼前很久很久,太陽斜了一邊將她細緻的臉龐染成了紅紅黃黃的顏色。

坐在車上發呆的車夫才突然想到,春野家的姑娘到現在都還沒落過一滴淚水。

她只是不斷好聲好氣的拜訪人家說能不能提供點資訊,不斷的打探昨天的消息,卻沒有看見她掉淚的痕跡。

這姑娘比任何人想像的都還要堅強。

 

 

春野家的事情一下子就傳的滿城風雨,搞的連皇上都覺得這事情做得有些超過,不過既然黃金銀兩都已經繳入國庫,他也就揮揮衣袖說著給予厚葬,也就不追問。而宇智波佐助一人坐在沒有點起任何燈火的書齋,始終不了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明自己就沒有從春野那邊裡拿到銀兩,但是卻是從王爺那裡交給皇上。不過佐助並不懷疑王爺是這件事的主謀,畢竟他都替春野選了一條比較好走的路,就不會去做這種浪費他精神跟財力的事情。

這不是王爺的做事風格。

但是比起查出誰拿了錢,他更在乎的是誰放了火,而且還是在自己離開之後。要不是去向皇上說情這件事只有宇智波家的人知道,大概所有人都會懷疑是自己幹的。於是想著想著,佐助擰緊了眉,畜生兩個字就從他的口裡低聲吼出。

春野櫻會怎麼想,他還不知道。

可是比起其他人,他更該死的在乎她的想法。

黑髮青年嚙下唇,想找鳴人商量卻發現早在前幾天他就不在府上,找鼬的話他又去了大理。

於是他索性拿起駕在書房上的劍,久未碰觸的感覺又重新襲了上來,那些年聽見鼬告訴他的祕密之後,他誰也不想說但是悶到極點,那時候他就喜歡拿劍去書齋附近的松樹砍,砍的指腹都長了繭,砍的松樹還有他的心都傷痕累累,所以當他重新站在那棵樹下的時候,看見樹幹上的痕跡他彷彿看見了以前嬌小的自己。

那個還沒有能力卻只能苦悶的自己。

總之,他得找出是誰才行,但是根據下人所描述的都是沒有用的消息。不過沒有遺骸這點是讓宇智波佐助稍微覺得心情好的一點,屋子燒也沒關係,只要人還在就不怕不能東山再起。

他想著必須要親自到春野家附近看一看才行,就抽出了劍匣裡的長劍,亮光閃過他冷峻的臉龐讓他稍稍瞇了眼。

後來,透過劍的倒影,他看見了佇立在拱門前的春野櫻。

想轉身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也覺得害怕面對,於是他們兩個沉默在距離不遠的兩端,而這之間就長出了名叫疑問的問號。

「佐助。」最後是小姑娘先打破了沉默。

想來才發現一直都是她主動的找他對話,新婚之夜的時候也是。

至此,宇智波佐助側過了身,讓夕暉染了他整身紅,要比喻的話,就像是把全部身體浸在血裡的腥紅。

「……家已經不見了。」她說,凝結在眼眶中的液體終於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下,一滴又一滴,像是那天春雨一般,有太多細緻跟綿情,婉約又帶點惆悵。

於是佐助君攢緊了眉,走上前隨手把長劍往土裡插去,就把默默佇立在拱門邊掉著眼淚的小姑娘擁入懷中。

「春野櫻。」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兇手!」

春野櫻抬起了臉,淚水就淌滿了她的瞳孔,不斷不斷的湧出崩堤。

這是佐助第一次看見她哭,第一次聽她用那麼嚴厲的語氣,她雙手在被拘禁的懷中推說著放開我,卻是怎麼也無法拉開她跟青年的距離,至此她眼淚是越掉越多。

「春野櫻!」佐助君拉住了她的手,強迫性的要小姑娘看他,眼裡有太多的顏色變得太過於混濁,他說你相信我嗎?

「我不知道……」這是實話,小櫻無法說服自己眼前的男人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於是她撇過了頭卻又被他強迫的轉回正向他。

「那我告訴你,你必須相信我!」他的聲音變得大聲,低沉且厚重,他甚至是有點用吼的情緒去告訴眼前的小女人。「任何人都可以懷疑我,但是鼬會相信我,鳴人也會相信我,我該死的更需要你來相信我,春野櫻!」

這才是家人不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春野櫻的腦袋裡突然浮現那句話,家人的名詞就在耳邊不斷的徘徊呢喃。

可是她的家人已經不見了。

淚水漸漸沿著臉頰的曲線滑落,她總告訴自己不能哭,但是為什麼站在拱門僅僅是看見這男人的背影也會覺得有種液體正在湧出呢?

她不可以哭,她答應了父親說在宇智波家不能輕易表現出懦弱。不過唯獨只有他,讓她感覺到什麼事情都藏不住,一種想要發洩想要抱怨想要大哭的心情都一傾而出。

「我的所作所為我會自己承擔,但是沒做的事情要我承認這是不可能的。」佐助恢復平平淡淡的語氣,輕輕放下了緊握姑娘的手。「你相信我嗎,春野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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