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戰事依舊低迷和撲朔，自從那封信之後漩渦鳴人已經很久沒有回信了。

至此，佐助君就不禁開始擔心起對方的安危，不過前線那邊除了戰敗的消息外就沒有任何新的事情。後來，鼬是在梅雨季開始的時候才佇立在宇智波家的大門前，霏霏細雨依舊，卻沒有當時的渥丹紙傘，他顯得有些落魄。

鼬一回來整個府裡又是慌慌張張的，幾個女婢羞著臉想請大少爺去換衣服，他卻僅僅是淺淡一笑說著不用。

「佐助在哪裡？」

這是他一踏進門就不斷跟向他鞠躬行禮的下人說的話。

於是當佐助在書齋拱門前看見鼬的身影時，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對佐助而言，鼬是可敬的哥哥，但是在尊敬當中又帶著恐懼，這兩個情感彼此交織繾綣，就成了一種尷尬。

他們兩個走進了陰暗的書房，陰霾的蒼穹也黯淡了日陽，佐助看著全身濕透的哥哥，便擰起了眉說還是先去換衣服吧。

「佐助，你覺得這個國家會變成怎樣。」鼬並沒有打算回答佐助的提議似，他就站在房間中央，彷彿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天下。水雨銜在墨黑色的髮梢上透明晶瑩剔透，藏色的外袍被水漬染的深色甚至是一種黑，滴滴答答的水珠打落在石磚地上，看著佐助玄黑帶點靛藍的眼，鼬非常有耐心等著他的答案。

對鼬而言，對現在的天下而言，他非常需要這個回答。

他看著對方斂下了眼，看著對方遲疑了會，對方才開口說鳴人現在好嗎？

「……佐助，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鳴人不值得為這個國家捐軀，就算因此而加官也不值得。

佐助睜開了眼，眼裡有許多情緒，鼬瞇起眼想看清楚就在那過於深邃的眼中發現了冷靜跟執著。

「人民的怨言已經達到了頂端，皇上也聽不進去大臣的苦口婆心，這個國家早就已經走到了盡頭卻不懂的懸崖勒馬。」佐助說的很淺很淡，用著今天吃什麼口氣卻把整個江山都包含了進去，至此，鼬臉上依舊沒有什麼多大的表情，只是越發越深沉最後只好輕嘆一聲，這嘆息就飄上了蒼穹，有著一個男人的無奈、苦楚，還有他的夢想。於是他移動了腳步，在離佐助五步的距離前他停了下來，彷彿像是五歲那年兩個兄弟告別的距離，別人無法想像的親密跟陌生。

後來鼬說這是最後我要告訴你的祕密，佐助。

一直以來，鼬並不怪王爺的做為，因為他知道他是對的，儘管手段有些極端跟鋪成的太久太久了，久到佐助的眼神開始變的銳利跟深沉。雖然鼬很懷念那時透明的像是琉璃的佐助，但是對於這種眼神他也覺得沒什麼不好，畢竟在這個天下需要果決跟氣魄。

鼬說他原本不打算把這件事說給佐助聽，但是王爺很堅持想知道佐助君的想法，想來想去鼬才會先問佐助對於天下的觀感再決定要不要告知他。

外面落著冰涼的梅雨，氣氛卻很悶熱，佐助並不打算表達什麼意見的沉默，而是鼬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又繼續開口說：「爹想推翻這個國家，於是產生了曉這個組織。」

明明是那麼嚴重的內容，鼬的口氣卻依舊輕淺，佐助的反應也沒想像中的激烈，他將視線轉上了鼬，稍微擰了眉反駁著：「……爹是靠著皇帝才爬上這個位置，他怎麼會想推翻掉。」

在做大事之前必須要先得到勢力，你一直認為爹為了那半個江山犧牲掉太多東西，比如休掉我娘，或者是要你娶春野家的姑娘。的確是這樣沒有錯，但是我認為這是必經的道路。現今的皇帝已經不得人心，我們只是先做了天下人會做的事情。

鼬停頓了會，彷彿在踟躕什麼最後卻還是輕輕呼了一口氣，於是聽到佐助說為什麼的時候，他抬起了頭。

「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告訴我。」

靜謐的房間這時有很多聲音，比如窗外梅雨打在屋瓦的響聲，從鼬的衣袍掉落在地上的滴答聲，剩下的就是彼此的呼吸聲。

鼬沉默了會，才慢慢走向一旁的桌上，指尖翻動著那些近些日子與鳴人互聯的信件，說著我跟爹爭執了很久，不到最後關頭我不想告訴你，但是爹說你是宇智波家的兒子就應該知道這件事，而現在時機也已經成熟，他很堅持非要讓你知道。

「……時機成熟應該是指……」

沒錯就是大理。

鼬從那堆書信當中抽出一張寫滿大理的信紙，鳴人歪曲卻不失大將風範的字體就落入佐助眼中。

佐助一愣，總覺得心中隱隱有什麼不對，卻再開口之前鼬又說了我當初會去大理一半是因為娘在那裡，一半是因為要與大理商量此事。說來也很巧，娘現在是大理的皇后，爹一開始把我送進宮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打聽情報，我曾經跟你說過在那裡面沒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鳴人知道這件事嗎？」佐助挑起了眉，看著鼬搖搖頭說我不想告訴的人就是你們兩個，我沒跟他說。

「那鳴人在這邊就沒有任何意義，為什麼他還要打這場戰！」黑髮青年的聲音漸漸大聲，甚至是有點用吼的，不過鼬臉上沒有什麼反應，他只說輕輕說著：「他不會死的，我吩咐過大理誰都可以殺，唯獨他不准碰。」

他說的無比堅定，那話語當中有種氣勢，那是無法讓你反駁眼前的男人跟你必須要相信他的氣勢。於是佐助不禁會想，這些年鼬到底做了什麼又見過了什麼世面。他一直是個有才華的男人，做任何事都只有最好不會有很好。

佐助曾經在竹窗下看見鼬讀書的樣子，先生說一句這裡不太對，他寧願撕掉重寫也不會讓唯一那句壞了整篇文章。

他追求完美成了一種執著。

就連這種事情他也細想周到，於是佐助斂下了眼說要我加入？

「不可以。」鼬低低的反駁，「我不會讓你加入的，一開始我不想讓你們知道就是不想讓你們淌這渾水。」

萬一失敗了，就算我們沒有參與，這種事情還是要誅九族的。

只需要佐助輕輕的說，鼬就會一愣而慢慢攢起了眉，想開口說什麼卻又被佐助搖頭阻止說鼬你一直把我保護的太好了，其實我可以做的更多。

瀏海上的雨水滴落到鼬的瞳孔裡，讓他瞇起了眼，至此也看見佐助從來沒有過的表情，那是一種傲氣跟屬於大將的氣勢。於是鼬想著難怪大理的先生會說當年那個少年擁有一雙好眼睛。

他從來也沒想把弟弟低估，只是在他心目中那個青年似乎還是當年忍著淚水送他離開家裡的孩子，他太懷念以前的事物，於是他在他的眼裡一直都是那個彆扭的弟弟。

他偶爾可以彈彈他的額頭，偶爾可以帶他出去偷摘棗子吃。

他一直知道佐助韜光養晦，但是上面有著鼬這麼一個哥哥，再加上他心裡一直認為自己對不起鼬，也就更加內斂深沉起來，但是當有天你有機會可以看見他有時不禁會散發的氣質時，你會驚訝原來那個青年也可以擁有那樣的凌厲。

佐助說著我會自己找王爺談這件事，就沉默了起來，至此鼬覺得再說什麼也是多餘的。

佐助說的沒錯，就算他們當初並不知道也沒有參與，但是一旦失敗就是誅九族。後來，鼬就說著要先走一步，但是走到了門邊卻又停下來，他駐足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之後才低低說著你懷疑春野家的事情是我做的。

「……是。」佐助頓了頓才開口，語氣有著別人所不知道的肯定。

「是我做的沒錯，」鼬轉過身，「其一是為了讓皇上信任，其二是我們也需要春野家的錢，但是在你離開之後我跟他談過……」說到最後，鼬稍微想了一下又繼續說他好像很討厭宇智波？

「的確。」佐助嘴角輕輕彎起了近似苦笑的弧度。

「總之，春野家的人都沒死，他很固執什麼也不說，於是我把他們先綁出來送到大理一個安全的地方，燒了房子找到了錢，三分之一送給了皇上，三分之二則是屬於我們組織的。皇上也不是很確定春野家的總共金額所以這點是可以瞞過他，然後最近我也嘗試想說服春野宰相能加入我們，憑他討厭皇上這點，跟他的理財能力，我們很需要他。可是，他似乎真的很討厭姓宇智波的。這些事情，我是希望不要告訴弟媳，不過決定權還是在你。」話完，鼬勉強一笑，隨意揮了手就跨出了門檻，又走向充滿雨水的江山。

佐助在書齋裡站了很久，漫長到沒有月亮的夜晚都逼近，他還是一個人佇立在書房間。

並沒有想像中的驚訝，或許在佐助心裡就一直期待著這天，但是當這天到來他也覺得這些年來他所做的所認為的都成了一場夢，並沒有大夢初醒的感覺，反而是一種很深很沉，別人無法想像的落寞。

他漸漸嚙下了唇。

何為江山？

後來佐助君在要不要告訴春野櫻這個選擇上猶豫了，他安靜站在門前，想要推開又踟躕，於是他漸漸又落入了優柔寡斷的圈圈裡。

至此等到他在長廊的另一頭發現春野櫻的時候，他是驚訝的，等到對方向他鞠躬行禮，他反而有些尷尬，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可是後來小姑娘說了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說實話，宇智波佐助愣了愣才擰起了眉想開口卻被春野櫻先說了，「是王爺跟我說的，包括春野家的事情。」

小娘子說的很慢卻很清晰，但是她臉上沒有什麼多大的變化。

屋簷外的梅雨還在落，春野櫻拿來了梅子只是說著要吃嗎？

「……春野櫻。」

你把我想像的太脆弱了，佐助。

春野櫻很認真的抬起頭看著對方，之後她就自顧推開了房門。

「家人沒事就好，再說你從來也沒問過我對於天下之事是怎麼想的，你又怎麼知道我的想法呢？」

「因為我不想跟你談這些事情。」黑髮青年也跟著踏進了房，衣衫摩擦的聲音窸窣響徹，他拉住小姑娘的手讓她稍微停下了步伐，側過了身，「但是我知道你了解。」

所以這些複雜的事情不用說，彼此也知道。

有的時候，宇智波佐助的心靈是很脆弱的，像是琉璃也像是玻璃。

他需要一個肯定跟點頭，儘管沒有那些東西他也可以意無反顧的去做，但是現在的他非常需要眼前小姑娘的頷首。於是他說了，這個國家就算到了盡頭也不干我的事，但是我希望能做些什麼，不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家人。

宇智波佐助很少會提到家人這個名詞，至此春野櫻笑了笑，主動抱了抱他，她只是想給他一點信心跟勇氣，為了偶爾會退縮的彆扭青年。

「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TBC